間章·羅蕾萊亞·普通人的壹天（上）

　　法政科，時鐘塔十三科中權力最大，最神秘，也是最讓人膽寒的學部。
　　在大多說魔術師的心中，這壹學部的日常應該是這樣的。
　　幽暗的據點如同深淵，陰森可怖的氣氛仿佛地獄。
　　成員們每個人都披著鬥篷，藏頭露尾，用低沈沙啞的聲音討論著見不得光的陰謀。
　　今天該對什麽人下手，明天又該布下怎樣的局引誘誰上鉤，後天出臺個更加嚴苛的規定，讓整個時鐘塔怨聲載道。
　　不過如果讓他們看到這樣的壹幕，說不定就會對法政科的印象有所改觀。
　　“哎？聽說了嗎？”
　　“聽說什麽？”
　　“lord今天休假了。”
　　“什麽？那位女王陛下？休假？哈哈，這個玩笑並不好笑，lord上任以來除了聖誕和新年就沒休過假。”
　　“壹開始我也不信，但lord的休假單已經通過助理送到內勤部了。”
　　“其實完全沒必要這樣的，她就是的法政科的最高權力者。”
　　“是這樣沒錯。不過lord的作風大家都知道，向來都是以身作則。”
　　“確實，最近事情不多，大家都有點懶散對了，女王陛下有寫休假的理由嗎？”
　　“寫了，說是去體驗普通人的生活。”
　　“呃這算什麽？”
　　“別問我，lord就是這麽寫的，或許是有必須要這麽做的理由。”
　　必須這麽做的理由，被下屬們敬畏地稱為女王陛下的羅蕾萊雅也想知道。
　　“為什麽？給我個理由？”
　　“怎麽什麽事都要理由，妳不覺得累嗎？”敢和女王陛下這麽說話的，整個法政科只有慎二壹個。
　　“我去了，還有不少事要處理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作勢欲走，慎二連忙攔住。
　　“這種借口還是別用了，最近根本沒什麽事，不差這壹天兩天的。而且，妳別忘了，我們之前打賭，妳輸了，要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聽我壹次，妳不會想反悔吧。”
　　“當然不會，就是覺得不太理解。”
　　“不理解沒關系，如果妳能理解，妳就不是巴瑟梅羅了。走吧，妳最近壹直悶在辦公室裏，難得出來壹次，正好放松放松，轉換下心情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想了想，點頭道：“好吧，就聽妳安排。”
　　“來，先把這個換上。”
　　慎二說著遞過來壹個手提袋，羅蕾萊雅接過打開壹看，裏面是壹套沒什麽特色的衣服。
　　“為什麽要穿這個？我自己有衣服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啊。但是我的大小姐，妳今天的身份不是領主，不是女王，而是壹個普通人。”
　　“普通人怎麽了？”
　　“普通人沒有魔術禮裝，也不會每件衣服都專人定做，因為他們負擔不起這麽高昂的成本。”
　　“那普通人的衣服是怎麽來的？”
　　“換上衣服跟我來妳就知道了。”
　　說起在倫敦購物，首推的毫無疑問是牛津街。
　　不同於很多地方專門用來宰遊客的所謂商業街，這裏是地地道道的倫敦本地居民最常來的購物中心。
　　這裏是進出城的要道，來去方便。不僅有歐洲名列前茅的大型超市，還有各種英倫品牌的專賣店以及大名鼎鼎的塞爾福裏奇百貨公司，已經輝煌了超過百年在聖誕節後的第壹個工作日，這裏的折扣通常都低的嚇人，可以用非常便宜的價格買到很棒的東西。
　　慎二帶羅蕾萊雅去的是壹家名叫德本漢姆的百貨商店，是英國人最喜歡的百貨商店，小到縫衣針，大到家電家具這裏都能買到，其中當然也包括衣服。
　　“喏，就是這裏了。”慎二站在服裝區入口說道。
　　“商場而已，我知道啊。”羅蕾萊雅不以為然，巴瑟梅羅好像有幾個分家就是經營商場的，“巴瑟梅羅雖然是貴族主義，對於其他階層的情報還是會詳細收集。”
　　“但也只限於收集情報商場大概的樣子、職能妳肯定知道，但是妳估計沒有親自來過，就算來過，也沒有像那些人那樣挑選過東西，不是嗎？”
　　羅蕾萊雅無言，她確實沒有親自來過這樣的地方，巴瑟梅羅無論是在本家還是外出都有專門的生活顧問，衣食住行沒有壹個需要她親自過問的。
　　“來吧，大小姐。”慎二對著羅蕾萊雅伸出手，“我知道妳對身上的衣服不滿意，我們就來選壹件滿意的吧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來都來了，就按妳說的做吧，大不了浪費壹天時間，反正休假單已經送到內勤部了。
　　懷抱著這樣的想法，羅蕾萊雅放松心情，跟著慎二在服裝區壹邊走壹邊看。
　　“這件看上去不錯。”
　　“不錯就試試，那裏有更衣間。”
　　“誒？直接就去試嗎？”
　　“當然，不試怎麽知道合不合適？穿多大碼的，我讓店員去拿。”
　　“我想壹想肩寬還有頸圍”
　　“停，大小姐，買衣服不是定做衣服，沒那麽講究，都按照現成的標準尺碼。算了，還是讓專業的來小姐，麻煩看下我的朋友穿多大碼合適，幫她拿壹件這樣的試壹下。”
　　“好的，請稍等。”
　　五分鐘後，羅蕾萊雅從更衣室裏出來了。
　　“怎麽樣？合適嗎？”
　　穿著小立領外套的她有些局促的走到慎二面前，她還從來沒有讓生活顧問和設計師以外的人看她試穿新衣服的樣子。
　　慎二上下打量了壹下，嘖了下嘴：“我覺得不錯，妳自己再看看，這裏有鏡子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指了指幾個關節：“嗯感覺不是很牢固，這裏還有這裏容易繃開。”
　　“這是休閑款，不是運動款，就算是運動款，也經不起我們那個級別的活動，這裏只是普通人的世界還有其他的嗎？”
　　“好像這裏短了壹點，要是能在加長壹下就好了。”
　　“抱歉，那是不可能的。這裏賣的都是做好的衣服，除了褲腳這種可以翹邊的地方，其他的衣服都沒法更改。要麽就帶著些許的遺憾買下來，要麽放棄去尋找讓妳滿意的衣服，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，很難壹上來就完美。”
　　“妥協或者堅持和法政科的工作很像，我選擇堅持。”
　　“那走吧，希望能找到讓妳真正滿意的衣服。”
　　慎二呵呵壹笑，再次伸手示意。
　　羅蕾萊雅點頭：“因為階級是基於比較產生，沒有他們我們就不是貴族，不了解他們也就談不上統治和支配。”
　　“沒錯，問題在於有些事不親自試過是不會明白的。妳壹定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樣的，但沒有今天這樣的體會。”
　　“確實如此，這不僅是新奇的體驗，也是珍貴的樣本——妳是為了這個才帶我來這裏的？”
　　“不，我沒想那麽多，就是閑著無聊想找個人陪我出來玩。”
　　“妳說的話只能信壹半。”
　　“哎呀呀，被妳看穿了啊。”慎二無奈地松了聳肩。
　　“畢竟我們也認識那麽長時間了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的嘴角微微上揚，慎二的想法她多少能猜到壹些。
　　無聊是真，玩是真，讓自己體驗普通人的生活也應該是真的。他就是這麽壹個時而玩鬧，時而認真的人。雖然對玩鬧心的部分覺得不滿，但沒了這壹點，他就不是他了。
　　“妳剛才說該吃午飯了？”
　　“是啊，妳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？”
　　“妳來安排，妳不是希望我體驗普通人的生活嗎？就按照普通人的標準來。”
　　“好，就那個吧——”
　　慎二隨意地往腦後壹指，羅蕾萊雅順勢掃了壹眼。
　　“那是……炸魚和薯條的流動餐車？”
　　“對，說起英國食物給全世界的印象除了‘仰望星空’就是炸魚和薯條了，雖然沒什麽營養，不過味道還行，要試試嗎？”
　　“那就試試吧。”
　　“好，妳等我壹下，我去買。”
　　流動餐車的生意不錯，有不少人在排隊，等輪到慎二的時候已經過去將近十分鐘。
　　隨便選了兩個飲料搭配食物的套餐，回頭壹看，卻發現羅蕾萊雅的身邊多了壹個人，壹名青年男性。
　　“這是遇到了搭訕？”
　　慎二壹邊等配餐壹邊暗中觀察。
　　“嘛，顏值擺在那裏，沒什麽好奇怪的，這對於她來說也是壹個新奇的體驗——不對，好像不是搭訕？那個男人是在——跳舞？”
　　這時，身邊有人說道。
　　“哦，是那個丹麥來的藝術家啊，他可是這裏的名人，經常表演舞蹈和顧客互動。”
　　“Hey，Dancer！”
　　有人對著舞者吹起了口哨，舞者也用肢體語言回應，壹時間周圍的氣氛都被帶動了起來。客人們紛紛駐足觀看，不少年輕人還跟著舞動身姿，場面無比歡樂。
　　當然，這樣的行為在女王陛下看來是無法理解的，她問帶著食物返回的慎二。
　　“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嗎？”
　　“沒有意義，只是單純地好玩。舞者覺得這樣能讓他快樂，也能帶給周圍的人快樂，其他人的反應妳也看到了。”
　　“快樂？只是快樂嗎？”
　　“不然還能有什麽。普通人的生活其實並不復雜，也沒有多麽明確的目標。社會發展、派閥鬥爭，那都是很遙遠的東西，他們只是希望能開開心心地度過每壹天而已，壹點點小事都可以讓他們變得很快樂，就像這樣。”
　　說完，慎二三兩口將食物送到嘴裏，接著學著其他顧客的樣子喊了壹聲。
　　“Hey，Dancer！Lookhere！”
　　隨後，就是壹個漂亮的空翻，引起了壹片叫好。
　　丹麥舞者踩著舞步滑了過來，圍著慎二轉圈：
　　“Asian？”
　　“Yes！”
　　“Chinese？”
　　“Yes！”
　　“KongFu？”
　　“啊嗒嗒嗒~~~~”
　　騰空連續踢三次，正是李小龍經典的絕技“李三腳”。
　　慎二表現得這麽給力，舞者也不甘示弱，拿出了真本事，壹串連環舞步流暢歡快，壹邊跳還壹邊對慎二示意，讓他壹起來。
　　慎二沒有急著回應，而是對羅蕾萊雅伸出手：“要壹起來嗎？”
　　“我，我還是算了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顯得有些局促。宮廷舞會的經驗她有，白金漢宮她也沒少去，但街頭舞蹈這種民間藝術形式她還是第壹次接觸。
　　“沒關系，隨便跳，很簡單的。”慎二勸著。
　　“壹起來吧。”丹麥舞者也跟著勸說，“在男朋友面前好好表現壹下。”
　　“不，我們——”
　　羅蕾萊雅下意識地想要糾正，卻最終沒有說出口，默默地跟著慎二加入了歡樂的人群。
　　男朋友嗎？原來在其他人眼中是這樣的啊。
　　但慎二不希望這樣。
　　在工作上，他不希望自己的上司太過沒人性。
　　在生活中，他不希望朋友和自己漸行漸遠。
　　好不容易遇到壹個對胃口的人，怎麽能放著不管？
　　所以只要壹有機會，他就會用各種方法去觸動羅蕾萊雅的人性，哪怕是惹她生氣，哪怕是被她暴打，也好過冷著壹張臉坐在那裏。
　　或許終有壹天，她會成為所謂的理想女王，但至少在人生最好的時間裏，能夠不要被魔術、工作以及貴族主義所充斥。
　　今天的活動就是其中的壹環，得益於那位人氣很高的丹麥舞者，效果意外的不錯。
　　隨便找了個機會溜出人群後，慎二問羅蕾萊雅。
　　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　　“人太多，有點難受，不過——還不壞。”
　　有這句話就足夠了，這才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有的樣子。
　　心裏這麽想，慎二卻沒有這麽說。
　　“難道不是因為妳動作太僵硬了嗎？”
　　“哼，還不是妳非要拉著我加入，我都說不去了。”
　　“抱歉，抱歉，我沒想到妳會這麽笨拙。”
　　聽到這麽說，羅蕾萊雅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。考慮到這裏是鬧市區，不便動手，她選擇另壹種發泄方式。
　　“回去了，我今天跟妳出來就是個錯誤。”
　　“別啊，我錯了，還不行嘛。”
　　慎二瞬間放低姿態，奈何羅蕾萊雅對這招已經有了免疫力。
　　“這種毫無誠意的道歉，我已經聽膩了。”
　　“那妳要我怎麽做。”
　　“不要妳做什麽，我壹個人回去——妳要幹什麽！”
　　說話之間，慎二突然拉起羅蕾萊雅的手，閃身躲進了壹個陰暗的角落。
　　“別說話，不要被他們發現了。”
　　“他們？咦，那是——”
　　原來在兩人的身後，不知何時多了壹男壹女，男的年長壹些，女的年幼壹些，都是熟人。
　　“——維爾維特教授和萊妮絲小姐？他們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　　“因為韋伯除了西裝和襯衫，其他的衣服都在這裏買。他其實是個很怕麻煩的人，比起定做，還是直接買成衣比較方便。萊妮絲大概是陪韋伯壹塊來的吧，她總說韋伯在這方面毫無品味。”
　　“原來如此。不過我們為什麽要躲起來？”
　　“妳覺得妳現在的樣子適合見他們嗎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羅蕾萊雅這才反應過來，自己穿的不是領主禮服，而是很普通的休閑裝。這個樣子給他們看見，自己壹貫保持的形象……
　　“都怪妳。”
　　“妳剛才也說不壞的。”
　　“唔，妳還說！”羅蕾萊雅那個氣啊，體內的魔力都開始加速了，匯聚指尖，架構出“暴風射手”的術式。
　　慎二見狀，連忙把她的另壹只手也握住，壓低聲音道：“冷靜啊，我的大小姐，在這裏使用魔術不是明擺著告訴他們有問題嘛，韋伯的眼力妳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壹驚，連忙散去術式，收斂魔力：“那怎麽辦？”
　　“走，我們換個地方。”
　　“去哪裏？”
　　“拉耶爾小徑，就在萊茵河邊，離這裏不遠。我上次和韋伯看公寓的時候找到的好地方，風景相當不錯。中途還經過海德公園，我們可以走壹走，看看風景，再壹起吃壹頓湖光晚餐，來都來了，就陪我到最後吧。”
　　羅蕾萊雅最終沒有拒絕：“好吧，不過下壹次妳要陪我去狩獵吸血鬼，不許帶妳身邊那只！”
　　“好，壹言為定。韋伯他們進商場了，我們走吧，羅蕾萊雅。”
　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，女孩輕聲感嘆。
　　“羅蕾萊雅……自從我成為巴瑟梅羅以來，好久沒人用這個名字叫我了。”
　　“但妳今天不是巴瑟梅羅，只是羅蕾萊雅，壹個普普通通的女孩。”
　　“是啊。”
　　“不喜歡嗎？”
　　“不，怎麽會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“羅蕾萊雅。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
　　“沒什麽，就是想叫妳的名字。”
　　“羅蕾萊雅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羅蕾萊雅。”
　　“別，別叫了。”連續的呼喚，讓她有點不好意思。
　　“因為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啊，以後就讓我壹直這麽叫妳吧，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。”
　　“啊，嗯。”
　　女孩低著頭，臉頰泛紅。
　　男孩瞇著眼，笑意溫醇。
　　真是無比美好的壹天，不是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