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0章 範瞎子

　　陸希言回到上海，還不到三天，周福海的電話就打到他的家裏，關於新建合資藥廠的選址問題。
　　這可是周福海手裏難得拿得出來可以宣傳的政績，他自然是要緊緊抓住不放的，不允許任何人插手。
　　陸希言當然沒有跟他客氣，就提出了讓日方歸還自己家原來在閘北藥廠的那塊地，雖然藥廠已經夷為平地了，可地還是陸家的，現在是被日軍跟占用了。
　　這個難度大不大？
　　說大也不大，只是上面被日軍建造了壹個慰安所，如果要拆掉慰安所搬走，那勢必會引來日軍的不滿。
　　周福海也覺得這不是壹件好辦的事情。
　　但是，合作得講誠意，妳占了人家的地皮，人家現在要收回來，那也是應該的，何況那地皮上原來建的是藥廠，不是什麽“敵資”。
　　這繼續強占就說不過去了，過去日方不是為了恢復閘北的經濟，歸還了壹批侵占的房屋和設施嗎？
　　這也可以照此辦理。
　　周福海抱著試壹試的態度，找了梅機關的影佐，看能不能協調壹下，把那所慰安所搬走，哪怕是出點兒錢都可以。
　　影佐當然知道軍方是什麽德行，吃進肚子裏的肉，想要讓他們吐出來，那有多難，尤其是陸軍，窮的跟鬼似的。
　　但是，這合資藥廠是壹個不錯政治宣傳，為了政治需要，影佐只能硬著頭皮去協調關系，希望軍方能答應搬遷。
　　軍方倒也沒有壹口拒絕，同意搬遷，條件是，拿錢來，壹百萬日元。
　　梅機關壹個月的經費才多少，要讓影佐掏壹百萬，顯然不可能，就想著讓陸希言自己掏壹百萬，把這塊地再買回去。
　　陸希言自然不答應了，雖然他不壹定非要在這塊地上建藥廠，但若能拿回來，這對他來說意義重大。
　　既然日方不同意把地還回來，那陸希言就打算把藥廠選址在徐匯區壹帶，這樣還便於自己控制。
　　就在陸希言準備在徐匯區選址建藥廠的時候，周福海又打電話來了，說，日本人願意歸還那塊地了，甚至還可以把挨著的壹塊地都給他。
　　陸希言感到詫異，日本人什麽時候轉性了，怎麽會突然改變主意呢？
　　周福海告訴他，是土肥原賢二插手了，親自與軍方協調了壹下，軍方才肯把地給他還回來。
　　土肥原賢二做了這件事，卻沒有自己說出來，而是借了周福海的口告訴了自己，這分明是壹種拉攏和示好。
　　自家的東西，沒理由不要，反正地皮是自己的，藥廠建在自家的地上，還能跑了不成？
　　地址既然選定了，那就開始藥廠設計和開工建設，這壹方面都有現成的方案可以參考，繁星置業也有成熟的建築設計團隊。
　　早投資，早建設，早生產。
　　所以，對建築美學方面就沒有那麽多的講究，對功能實用方面要求更高壹些，甚至可以邊設計，邊建設。
　　三個月投產！
　　這樣的口號和目標都喊出來了。
　　孟繁星等人從香港回來的時候，藥廠已經開工建設了，陸希言把嚴嘉派去了負責工程建設。
　　當然，日偽報紙也不會放過這個宣傳“日中親善，經濟提攜”的好機會，在報紙和廣播上大肆宣傳。
　　陸希言瞬間人望跌倒了低谷。
　　但他在法租界的地位卻絲毫沒有人撼動，因為，法租界當局對日更加軟弱了，對日方的無理要求總是象征性的抗議壹下，然後再予以滿足。
　　歐洲的局勢越來越危險，德國和法國雙方都在邊境陳兵，大戰壹觸即發，蘇俄也從三月份開始入侵芬蘭。
　　眼看著蘇、德兩個前世的冤家居然聯起手來了，歐美各國都開始慌神兒了，面對德、蘇的巨大壓力，他們開始收縮力量，甚至已經有打算在必要的時候放棄在亞洲的利益，集中力量協防歐洲。
　　對日綏靖的思想在歐美蔓延。
　　日本壹看歐美在亞洲當了縮頭烏龜，那自然就趾高氣昂起來，既然北進的計劃現在不可行了，那咱們就南下吧。
　　在這樣壹副不確定局勢下，3月30日，汪偽正式對外宣布還都南京了。
　　不過，汪偽精心準備的還都儀式卻是非常的寒酸，不但沒有任何壹國大使出席，就連他的主子日本都沒有正式承認它的合法性。
　　而只有在第二天，派遣軍司令官西尾寺造才去了見了汪兆銘，向他表示了壹下祝賀，算是保全了壹點兒面子。
　　這還都儀式上，還出了不少可笑的事情，汪兆銘還遙尊重慶的林森為國民政府主席，他自己我代主席，但是在旗幟之上加了壹個黃色的小三角，上面寫著“和平反共建國”六個字。
　　可南京城內駐紮的日軍壹看旗幟上的“青天白日”徽章，以為是國民黨軍打回來了，見到懸掛這種旗幟的，那是壹通燒殺搶掠。
　　這都成了笑柄了。
　　不管怎麽說，這汪偽新政府算是成立了。
　　“先生，丁默村被提出76號了，林世群對76號內部進行了大範圍的人事調整，丁默村的親信要麽被調去坐冷板凳，要麽就是被踢走了，現在整個76號內，林世群壹人獨大了。”閆磊慨嘆壹聲，“您還真是說準了，這丁默村眼高手低，還真不是這腹黑的林世群的對手。”
　　“看著吧，這夥人根本沒有什麽信仰和大義，只會爭權奪利，發國難財，所謂的新政府，只是壹個笑話。”陸希言冷笑道。
　　“這吳四寶是越來越猖狂了，上個月剛把高鑫寶給殺了，那可是他的座師，這在青幫中，是欺師滅祖的罪行。”閆磊道，“這個月又把抱臺腳的錢增加了三成，簡直就是喪心病狂。”
　　“這種人遲早會死在自己的貪婪之心上的。”
　　“是的，中島還在調查妳跟漢傑嗎？”陸希言問道。
　　“好像沒有了，找不到有用的線索，估計是放棄了。”閆磊道。
　　“還是要小心，不可馬虎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“對了，五哥跟我提起過壹件事。”閆磊道。
　　“什麽事兒？”
　　“柯默談的那個女朋友，叫小美的那個，可能有點兒問題。”
　　“有什麽問題？”
　　“她壹個百貨公司的售貨員，工資應該不是太高，喝咖啡，吃西餐，而且用的還都是壹些名牌的化妝品。”閆磊道，“就憑她的收入，根本達不到這個水平。”
　　“會不會是柯默給她的呢？”陸希言遲疑了壹下，柯默的收入不低，自己又不怎麽花錢，給自己女朋友壹個優渥的生活，這並不是難事。
　　“我覺得應該不像，柯默就算跟她確立了戀愛關系，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錢給她揮霍，柯默平時很勤儉，從來不大手大腳的花錢。”閆磊道。
　　“漢傑是不是私下裏調查了這個小美？”陸希言問道。
　　“是的，五哥覺得柯默是您的學生，他身邊出現的任何壹個人，都有可能出於某種目的。”閆磊道。
　　“查出什麽來了嗎？”
　　“目前看，還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，不過每周三的下午，她都要提前半個小時回家，據她的同事講，她要去小東門的魚市給她舅舅買魚，如果去晚了，就買不到了。”閆磊道。
　　“買魚，什麽魚？”
　　“這個就不知道了。”
　　“五哥沒派人跟蹤過嗎？”
　　“當然，她確實是去了小東門魚市，出來的時候，手裏也的確拎著壹條魚。”閆磊回答道。
　　“看來，這似乎沒什麽問題。”陸希言道。
　　“先生，壹個人吃魚，為什麽非要選擇在星期三這壹天呢，別的日子不行嗎？”閆磊反問了壹句。
　　“嗯，有道理，除非這個人生活習慣非常嚴謹規律，但這樣的人必定性格怪癖，小美舅舅調查了嗎？”
　　“調查過了，沒什麽問題，這個小美的舅舅是壹個盲人，會壹些中醫推拿，開了壹個盲人推拿的小店，據說手藝還不錯，不少腰酸背痛的人慕名而去。”
　　“盲人推拿，找個機會可以去試壹試。”陸希言點了點頭。
　　“您這是要親自去嗎？”
　　“不可以嗎，柯默是我的學生，我總要了解壹些他談的對象家裏的情況吧？”陸希言問道。
　　“行，您什麽時候去，我來安排。”閆磊點頭答應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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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這壹日，周末下去，陸希言剛好驅車去藥廠工地視察，返回的路上，想起了這件事，便讓閆磊開著車去那間盲人推拿的小醫館。
　　這小美的舅舅姓範，五十歲左右，戴著壹副黑墨鏡，別看他看不見東西，在自家推拿小醫館妳內，那是行動自如，不知道的，還以為他是正常人呢。
　　等了些許片刻，送走了上壹位客人，這才輪到了陸希言。
　　“先生是哪裏不舒服？”
　　“肩膀又是有些酸痛，範先生能否幫我看壹看？”陸希言出口道。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這行家壹上手，就知道有沒有真才實學，這範瞎子還真是有些本事的，手壹摸到陸希言的肩膀，就開口道：“先生可是同行？”
　　“妳怎麽知道？”
　　“您身上有壹股消毒水的味道，雖然很輕，但我還是聞出來了。”範瞎子嘿嘿壹笑，“我這眼睛不行，耳朵和鼻子可靈呢。”
　　“範先生好本事，妳能看出我是同行，這不難，妳能看出我是看什麽的嗎？”陸希言故意考驗道。
　　“先生可否讓我摸壹下骨？”
　　“可以。”
　　範瞎子先從陸希言的腦袋摸起，壹直到摸到手指，最終停了下來，緩緩道：“先生是壹名西醫，而且還是壹名外科大夫，醫術相當精湛。”
　　“這都能看出來？”陸希言還真是有些吃驚了。
　　“其實說白了，並不難，每個人的職業都會在雙手和壹些部位體現出來，比如，當兵的，虎口和關節上的繭子是不壹樣的，我摸壹下，基本上就心中有數了，您這雙手細長，天生就是拿手術刀的。”
　　“這細微之處見真著，範先生的眼睛雖然看不見，可心卻是清楚明白的。”陸希言贊了壹句。
　　“老朽就憑這點兒手藝吃飯，讓您見笑了。”範瞎子壹抱拳道。